国际劳动节 | “养老抚幼”重担对女性的压迫,在疫情之下更加凸显
导
语
今天是全球疫情爆发之后的第2个国际劳动节。全球疫情期间,6400万妇女失去了有偿工作,疫情给许多家庭造成了巨大压力,而妇女主要承担了新增的工作量。
本文作者讲述了疫情之下女性力量的三种图景:一是作为关爱工作者(如护士、清洁工等)走上一线;二是照顾脆弱的家庭生活;三是女性自组织将关爱工作拓展至邻里社区。妇女是经济危机的最大受害者,但她们提供的无偿劳动又成了经济危机中最好的稳定器。
本文呈现的阿根廷和印度喀拉拉邦女权运动案例都与左翼意识形态息息相关,这些女性运动者清楚地认识到无偿关爱工作是女性发展道路上的道德枷锁、经济枷锁。这对于社会主义国家的女权运动同样具有启示性:关爱工作不是女性专属的工作之后的第二轮无偿工作,它应当得到更好的分配和社会认可。
百余年前全世界工人们为争取生存权利、确立劳动价值付出自己的血汗,国际劳动节正是为了纪念这一斗争过程。如今,争取的行动仍要继续,每一位劳动者的合法权益都应该得到保障,无偿关爱者尤是如此!
作者|Vijay Prashad(维贾伊·普拉沙德)
转载编辑|阿大
后台编辑|童话
Vijay Prashad
维贾伊·普拉沙德
普拉沙德是一名印度历史学家、编辑和记者。他是Tricontinental社会研究所的主任,LeftWord Books的总编辑,Globetrotter的首席记者,以及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的高级外籍研究员。迄今,他撰写了30本书,包括《黑暗国家》和《阿拉伯之春》,最新著作是《华盛顿子弹》。他的著作《更黑暗的国家:第三世界的人民的历史》(2007年)于2008年被亚裔美国人作家工作室选为最佳非小说类书籍,他本人于2009年获得了穆扎法尔·艾哈迈德图书奖。
《来自家庭内部的抗争/以爱之名的无偿劳动》智利康塞普西翁市 艾利恩·泼撒梅作于2019年
世界各地女性每天花在无偿关爱工作上的平均时间为4小时25分钟,而男性每天花在同样劳动上的平均时间是1小时23分钟。这是国际劳工组织2018年的研究发现。
什么叫做关爱工作?国际劳工组织将关爱工作定义为“满足成人和儿童、老人和幼儿、病残者和健全者身心、情感需求相关的活动和关系”。
国际劳工组织认为关爱工作主要分为两种。第一种的特征是直接的关爱活动(有时被称为“养育”关爱或“亲情”关爱),比如“喂养婴儿、照料患病伴侣、帮助长辈洗浴、进行健康检查、教育幼儿等”。第二种的特征是间接的关爱活动,“它不涉及面对面的个人关爱,包括清洁、烹饪、洗衣等维系家庭的任务(有时称为‘非亲情关爱’或‘家务劳动’),为个人关爱提供了前提条件。”直接与间接的关爱工作相辅相成,是支撑着社会结构的体力劳动和精神劳动。
“我们能让世界运转,我们也能让世界停摆”这是8M(3月8日妇女节)游行中打出的一则口号。这个口号来自于一张阿根廷拉普拉塔“边缘工人运动”组织成员的一张照片。
国际劳工组织的这项研究显示,妇女和女童承担了维系家庭和社会所需无偿关爱工作的四分之三。假如无偿关爱工作的承担者可得到各自国家的最低工资,那么工资总额可达11万亿美元,约占全球GDP总额的15%,相当于整个数字经济体量。这种无偿关爱工作(包括照顾老人和小孩)的必要性使得妇女及部分男性无法成为有偿劳动力。据国际劳工组织,2018年,6.06亿妇女认为无偿关爱工作意味着她们无法在家庭之外找到有偿工作,4100万男性也如此说。
全球疫情期间,6400万妇女失去了有偿工作,而大多数妇女在无偿关爱工作上花费的时间比2020-2021年疫情封锁之前更多了。我们在2020年11月的研究文章《新冠冲击与男权制》(CoronaShock and Patriarchy)中指出,在疫情期间,“关爱工作量急剧增加,额外负担一如既往地落在了妇女身上”。主要是妇女在负责子女教育、维持因收入减少而举步维艰的家庭生活、照顾最易受疫情影响的老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报告称,有1.68亿儿童近一整年没有去学校。
不仅如此,社会上的一线关爱工作者大多是妇女,比如护士和清洁工。正是这些妇女一方面被捧为“必不可少的工作者”,一方面她们的工作条件却在恶化,工资毫无增长,冒着感染病毒的风险。去年6月,我们在汇编文章《健康是一种政治选择》(Health is a Political Choice)讲述了阿根廷、巴西、印度、南非等国女性医疗工作者争取提高工作条件、为照顾家庭挣得足够收入的经历。该汇编结尾的16点诉求源自这些国家各类工会的斗争,与去年6月相比,这些诉求如今依然鲜活。新冠疫情令我们更深刻地感受到男权制对于社会进步的阻碍。
《无题》艾利恩·泼撒梅于2019年作于
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省冈萨雷斯·卡坦市
本研究所的阿根廷团队与“女权主义图景”组织( Mapeos Feministas)联合制作了一期音频节目,以女权主义视角探讨疫情的不均等影响。这一讲述阿根廷危机及人民斗争的研究作品促使我们发表了最近的汇编文章《发现危机:新冠时期的关爱工作》(Uncovering the Crisis: Care Work in the Time of Coronavirus,2021年3月第38期汇编)。
疫情给许多家庭造成了巨大压力,而妇女主要承担了新增的工作量。这种压力的来源是,长期以来国家公共机构开支削减,导致学前教育、学校营养餐等公共福利状况恶化。这一长期问题用联合国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经济委员会(简称拉加经委会)于2009年确定的“关爱危机”(care crisis)一词形容颇为恰当。由于紧缩政策,关爱工作者从社区内其他人吸收资源,家庭的概念因此得到延展。扩大的家庭网络超越了亲情关系,在疫情期间成为不可或缺的生存基础。
阿根廷跨性别运动组织(Transgender Movement of Argentina)的卢斯·贝赫拉诺报告说,一位跨性别的同仁开设了露天厨房,为民众供餐,也为儿童提供点心。组织协会(Encuentro de Organizaciones)的西尔维娅·坎波解释了她的组织努力追踪新冠病例、向公众宣传医疗诊所和服务相关信息的经验。草根组织联合会(Federation of Grassroots Organisations)的玛丽亚·贝尼特斯将邻居组织起来,成功地说服房东在疫情期间不驱逐各家房客。卢斯、西尔维娅、玛丽亚和她们的组织冲破艰难险阻,撑住了这个社会。她们的故事鼓舞人心,发人深省。
《无题》帕瓦·帕欧拉 2020年2月首发于
Las Doce副刊第12页
伊丽莎白·戈麦斯·阿尔科塔是阿根廷政府第一位妇女、性别和多元化部长。2019年12月,该部成立了国家关爱局(Dirección Nacional de Cuidados),有四个工作重心。
第一,编制关爱工作机构及培训机构的联邦版图。
其次,2020年2月,该局发起了关爱政策跨部门圆桌会议(Mesa Interministerial de Políticas de Cuidado),召集了议程与关爱工作有交集的14个部门。
第三,2020年8月,该局发起了“平等关爱:必要性、权益及工作”活动,设立“关爱议会”以聆听关爱工作者、护理者关于重要议题的心声。
最后,2020年10月,戈麦斯·阿尔科塔的团队成立了由9位专家组成的起草委员会,为国家的全面关爱制度编写法案。
戈麦斯·阿尔科塔最近告诉我:“我认为这次活动的口号,‘平等关爱’(Cuidar en igualdad)概括了关爱这一概念的主要内容。关爱是必需品,因为我们一生中总有需要关爱的时候;如果关爱是必需品,那么关爱工作者就必须得到权益。我们面临着从性别视角为全面关爱制度打下基础的挑战。” 她如是说,而且这个制度必须考虑阿根廷“错综复杂的现实条件”。
她说,正因为此,
起草委员会进行的对话是非常重要的······我们知道,现在家庭的构成是多元化的,所以一方面,我们注重家庭及身份认同的多元性,力图权衡各种情况;另一方面,我们国家社会负债巨大、贫困率高,我们也知道妇女是经济危机的最大受害者。因此我们坚持认为,对关爱任务进行更合理的再分配,不仅会改善性别平等,而且会提升社会公平。
戈麦斯·阿尔科塔说,男权的制度习俗正在“瓦解”,但“还有很长路要走”。共担关爱职责的情况很少成为现实,因此“男性必须更多地参与进来,但我们也知道,消除习惯和刻板印象需要假以时日”。不过,戈麦斯·阿尔科塔告诉我:“我们坚信,我们终将实现这样的设想:关爱工作将得到更好的分配和社会认可,人们将尊重它的价值:让世界运转的工作。”
阿莱德·福帕
我在上一期新闻稿着重介绍了印度喀拉拉邦的议会竞选。如今,左翼民主阵线已经发布了竞选宣言,其中有一点特别值得一提:如果左翼继续执政,它将为家庭妇女设立养老金。宣言指出,“家务劳动的价值将得到认可,我们将为家庭妇女设立养老金。” 这项养老金计划意义深远,它不仅认可了家务劳动的价值,更撼动了建立在女性经济依附性之上的男权制的根基。
阿根廷和印度喀拉拉邦的这些斗争呼应了1980年在危地马拉被害的诗人、活动家阿莱德·福帕(1914-1980)的诗句:
穿过鲜花绽放的原野
我脚步轻盈
在潮湿的沙土里留下足迹
追寻迷途
踩踏着城市中坚硬的人行道
攀爬不知通往何处的台阶
—END—
图文来源:公众号“三大洲通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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